你可能已經錯過那個人了。

在霍營進站的一萬五千人里，在國貿出站的兩萬人里，在工位到衛生間途經的12個人里，你都沒能找到ta。

行業論壇里沒有，游戲戰隊里沒有，同好群里沒有，評論區里沒有，睡前右滑了又沒說話的20個人里，也沒有。

你在說服自己現在都是這樣，上班那么忙，一個人多自在，也不是談不起戀愛，長輩催就讓他們催。一切都很好，節日里也能約出人來鬧到一兩點。但是你始終疑惑。

是不是你太挑了？

想找個能聊得來的有那么難嗎？

不作不鬧溫柔懂事的女孩都在哪兒呢？

有套房有戶口是不是真就那么了不起？

怎么才能對一個人動心啊？

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愿給，有什么不對？

你沒錯，北京這座城市太大了，人群復雜，具體到個體的生活又簡單到幾乎僵化。

但你也錯了，那些你以為的門當戶對，在對方眼里是將就。你以為你什么也不圖，卻接受不了對方兩手空空。你覺得父母的婚姻給你你也不想要，但是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癱瘓，誰能陪你進ICU。

說到底，你甚至還不知道自己是誰。

北京真貧男孩大多數時候都挺自在，從小到大沒怵過場。偶爾會吹牛參與打過大張偉，實際上晚上10點以后回家都會被盤問。

對，北京真貧男孩還跟父母一起住在石景山的小高層里，爸爸是國企處長，媽媽是會計。托了熟人把真貧男孩塞進大型央企。目測在交到穩定女友之前都不會搬走。搬走干嘛？誰給做打鹵面？

朋友介紹了個外地文藝女孩。聊起興趣愛好，北京真貧男孩被對方說的孟京輝和陳粒弄得一時失去節奏，對方介紹了《戀愛的犀牛》劇情，真貧男孩隱約嗅到了矯情文青的氣息。

不好！矯情對真貧男孩來說是大忌，再順眼的姑娘只要事兒多，長期處下來真招架不住。

真貧男孩其實看不上對方報出的那些個人名，到底老老實實看過幾本書啊。即便如此，出門還是大手一揮跟老板說記我賬上，轉頭又把女孩送到地鐵站。

應該給對方留下了較好的印象，因為女孩問他下周末有什么計劃。

下周末發小回國，當然是先見鐵磁了！

再想起外地文藝女孩已經是一禮拜過去了，估計要涼，還是發了個表情包過去。半小時，對方沒回復，得嘞！真貧男孩轉頭繼續王者榮耀。

其實北京真貧男孩打上學那會兒就暗戀班上的北京大蜜了。送了四年禮物，大蜜沒收，真貧男孩也不怎么難過，轉手送給了北京空想女孩。

和空想女孩約會過幾回，真貧男孩感覺像是螺絲擰對了槽。首先不擔心對方算計自己的戶口跟房，除了自住都還各有一套；其次兩人都愛吃同一家老字號的茶湯和鹵煮，最關鍵的是帶女孩回家爹媽都很放心，省事兒，過年也不用為回誰家吵架。

北京空想女孩大多是第一眼美女，但搭配花樣不多，跟南方女同事一比還是老輸在配件上。

減肥基本靠節食，不愛去健身房，嫌汗味兒太重動靜太大。肚子上一掐都是軟肉。

美甲每兩周換一次，奶茶每兩天點一次。從來沒存下錢。一半跟爸媽住，時不時摔門投奔小姐妹去，一半跟外地文藝女孩合租在五環，周末回爸媽家吃飯，帶回來一大兜餃子。

不愁嫁，理論上的。家里源源不斷地給介紹，畢竟是皇城根兒下的姑娘，就算沒劃到拆遷區也有自住房，已經站在了外地加班男孩奮斗的中點（不是終點）上。

找個北京真貧男孩也不錯，身份證號一定得是101110開頭。不然就像嫁給外地加班男孩的小姐妹一樣，有個不會帶孩子的婆婆，逢偶數年還要擠上春運火車。

但另外一撥北京空想女孩在向日劇人生靠攏。去過威尼斯雙年展，去過瀨戶內海看草間彌生的南瓜，朋友圈轉發的是比利時藝術家在亞洲的動態，和非虛構經典的書評。過得有滋有味，就是好像沒什么男人的蹤跡。

比起外地文藝女孩，北京空想女孩敢裸辭，也不是很在乎每個月那點工資，這大概是有戶口有房最大的優勢，也是空想女孩爹媽最鬧心的副作用：姑娘怎么就不想著點談戀愛呢！

別擔心啊大叔大嬸，你閨女志不在此，也沒準哪天歐洲gap year結束領回來一個丹麥貧窮男孩，對著你們家的中式紅木家具嘖嘖稱奇。

北京優質男孩是不是北京人都有待商榷，精神上也許是個美國人。初中就出去了，大學在藤校讀金融，還拍過幾個小成本紀錄片，交過一個巴西女朋友，一幫人開著皮卡到處瘋。

不愛逛街，跟同學一起穿穿學校的連帽衛衣就完事了。出席酒會的衣服一般都是裁縫給做，平時也不會穿到學校。

無聊+好奇的時候，讀高中的北京優質男孩下了個tinder，和看得順眼的中國留學女孩一起去喝了咖啡吃了漢堡又蹦了迪又吃了漢堡。漫無邊際地聊法國五月風暴，覺得她們咄咄逼人的那勁兒很有意思。后來還一起去聽了幾次校園live，在一張床上醒來。

中國留學女孩在回國成為外地置業女孩之前，并不知道這是自己離所謂的“二代”最近的一次，只知道對方隨和有趣，尊重女性，經歷豐富，家里應該是個不錯的中產，也算門當戶對吧。留學女孩思索著，怎么后來就不聯系了？差一點點就成了。

不，不是差一點點。差老遠了。

北京優質男孩早就知道跟誰結婚：某地產大亨的閨女，那姑娘長得也挺好看，雖然小學才來的北京。但往上論三代，沒幾個北京人。趁老爺子還沒退，對方家里又有資源，這種強強聯合的事兒，誰抵觸誰是傻子。

實在看不上那個不成器的哥們，找了個啥背景都沒有的傻白甜，上趕著伺候婆婆。這都是自信心不足，會所什么傻白甜沒有？結婚還是得找個能商量事兒的。

在澳洲讀了兩年書，回來在體制內落了戶，家里湊齊了首付，在六環買了套上車房。為了還貸加班加點做方案，熬到上司都走了三個，終于熬成高級經理。也算是各路奇葩都見過了，帶團隊一點不慌。

但想到找對象就慌。跟爸媽大吵好幾次，說享受一個人的狀態，沒時間交男朋友，不稀罕因為寂寞和為了完成人生大事而開始的感情。

現在的單身優秀女青年太多了，公號這么說。外地置業女孩認為自己的期待值配得上自己的努力：一有房二有大好前途，長得也不賴，鼻子剛去九院做過。比起去使館區bistro偶遇外交官，找個外地精英男孩一起奮斗多好。

業內活動認識了一個，難得不是gay、沒隱疾、不丑，還單身，簡直錦鯉附體。只是交往了幾個月，花也送，飯也吃，日本溫泉游去了好幾次，但從來沒見過對方父母，也沒見過對方哥們。

現在可能就是一個不流行定義關系的時代吧。不還流行開放式關系么。我們這好歹還是一對一。外地置業女孩這么對閨蜜解釋。閨蜜馬上引用薩特和波伏娃，引用徐靜蕾和黃立行，表示聲援。

無法被定義的關系持續了三年，31歲生日跟對方攤牌。對方說，對不起，公司的情況你也知道，我現在沒法給你什么承諾。

在一起的時候大家也確實都挺開心的，但既然沒誠意就算了，好聚好散。并不是我不夠好，沒什么好難過的。

奮斗到34終于實現年薪80萬，房貸還的差不多了，咬咬牙想訂一只愛馬仕鉑金包，畢竟Dior和LV的經典款也背了好多年。但BA說先得排隊半年。

出門時，看見前任挽著他們公司之前來的那個北京白富美，走進了Harry Winston.

原來他也不是恐婚，是恐“無法給他更多助力”的婚而已。

成功到每個月出差都不在北京了，也焦慮到因為鏈圈和幣圈的變動八個月沒性生活了。不是沒有女的貼上來，只是現階段完全沒有聊騷的興致。能有時間聊騷的，八成是探探上聲稱自己是“投資人”的那撥，實際上也就投了個簋街龍蝦店。

真正的外地精英男孩每天都在高速運轉。如果潛規則就能拉來投資，甚至在考慮去做個熱瑪吉和埋線。

做不完的ppt, 看不完的白皮書，有時候覺得自己和大佬的差距就在圈子。一樣的項目，有的死了有的還能割韭菜，靠的難道不就是背后的人。

最近遇上好幾個合作方的女中層，都挺像的，羊絨大衣，積家手表，梵克雅寶手鐲。也跟對方吃了米其林，一半時間聊項目，一半時間故意忽略對方的眼神和小動作。

聰明人都知道，窩邊草不能吃。更別說這幾個沒一個省油的燈。

一起出來奮斗的哥們跟大學女友早扯了證，想想人家創業失敗還有個家，自己今年要是再融資不順，基本就是客死異鄉的結局。

要真的猝死在大廈十九層了，屋里那一堆Hermes、D&G和幾瓶人頭馬是不是要便宜保潔了？

小麥色皮膚，一般不為發量發愁。眉峰銳利，液體高光和深色口紅的運用出神入化。

滿世界跑，戴著鴨舌帽穿著沖鋒衣也有人認得出是美女。17歲時看著就像27，37歲時看著還像27。

表面上不怎么走心，混不吝，暗地里使勁，總是能拿到業績冠軍。

北京大蜜從沒缺過人追，打小被身邊的真貧男孩們捧著。打游戲的頻道里只要一出現，就是一堆喊女神的，但這沒用。

別說真貧男孩省吃儉用送了演唱會套票，就是再送個香奈兒le boy都不好使。北京大蜜小時候喜歡學校里的風云人物，長大了喜歡外地精英男孩，生日光是收兩根阿瑪尼都高興。

差距在哪兒？一般能侃的男孩她們真看不上。北京大蜜要的是真爺們兒，在某個領域有出息。哪怕現階段外地精英男孩也就一套香河的房，北京大蜜都不介意，甚至可以倒貼陪著奮斗。

但有時候暴脾氣收不住也會把事兒做得太過。準婆婆叨叨了兩句訂婚鉆戒太貴，一氣之下跟外地精英未婚夫分了手。家里一點不差戒指錢，就是看不慣這樣。

分了手的北京大蜜最多大哭大醉三天，第二周就出現在肯尼亞看獅子。北京大蜜確實有底氣，也沒玩夠，有頭腦的外地精英男孩還很多。更何況結婚多費勁，一直戀愛才是大蜜最喜歡的狀態。

已經不是公司里誰都能呼來喝去的人了，負責一個team, 離基層和中層都很近。

電子產品永遠用最新的，每一次蘋果發布會都在朋友圈激動蹲守。

時不時哀嘆股票又跌了不少，真正的p2p損失沒吭一聲。

經常轉發虎嗅或36氪的點評分析，微博上總@flypig和@來去之間。

個人財富處于夾板狀態。還有兩年就能買房了，不是在北京買，是在老家省會，如果這個財年結束評級都順利。

一度跟外地文藝女孩走得很近，一起看電影，送她回家的路上還聊伍迪艾倫的中產嘲諷。網紅餐廳吃了一圈，女孩提到同事的男票給她買了新包，眼睛里全是期待。

其實他知道外地文藝女孩不是真的物質，她說的那包也沒多貴，大概就是想看看他有多少誠意，但想了想兩人現在的進度條和距離省會那套首付的數字，就裝作不懂暗示，把話題順滑過渡到本月公司趣聞。女孩也就笑嘻嘻地跟著吐槽。

之后還聯系了一陣，氣氛沒什么不對，但某一天起對話就停在了那里。

跟哥們喝酒聊到理想型，腦中出現的是公司里每天穿Jimmy Choo涂TF口紅的徐姐，京片子懟起客戶來全組都快顱內高潮。用他們北京話說，這就叫“大颯蜜”？

或者，狼人殺局認識的那個老鄉，聽說有戶口，已經在北京買了房，看上去不像是個很物質的女孩，但約她總在加班，對總監位置殺氣騰騰。想到以后要是吵架估計還會輸，懷疑自己情感上可能有受虐傾向。

喜歡背景接近的文藝女孩，卻無法在關系有明確走向之前，就配合對方給出安全感。向往有挑戰難度的野馬，但家里別說草原，連草皮都沒有，多肉都死絕了。

大學畢業執意來了北京。如果不在北京就去蘇州，南京也行。要是去上海，自覺比不過江浙滬白瘦美，大概在野蠻生長的北方還能略微勝出河北和河南姑娘。

朋友圈常出現798、貓、今日美術館、二環里的屋頂、貓、閨蜜比心、芝士奶蓋臟臟茶、貓、人藝的話劇和電影資料館的黑白老片。一段時間總聽蒸汽波，畫紅色系眼影。

同事都說外地文藝女孩是個精致的好女孩，也介紹過一兩個本地男孩認識，但基本聊不下去。其實聊天場面并沒有多尷尬，但是受不了真貧男孩那種一切都理所當然的勁兒。感覺戶口也沒多緊迫，聽說北京婆婆也不怎么好處。

也試圖和表示過好感的外地加班男孩約會，胖的死在第一關，提議去看《戰虎》的死在第二關，30歲還在基層的死在第三關，拿不出首付的死在第八關。層層過濾下來，爹媽和自己都滿意的交集太小，就這么單著了。

是的，外地文藝女孩不光懂一點兒文藝，還懂一點兒現實。眼看著也不是大學剛畢業的年紀，要是兩家能一塊湊齊首付基本上也能定了。要是湊不齊，那為什么要為了搞對象降低自己的生活質量？

在北京，每天都有人處在一段關系的某個節點，或游離在所有這些關系之外。人群可以被歸類，生活不能。沒有人有資格提供終極解決方案。聽說先開口的人就輸了，聽說什么都想要的人什么也得不到，聽說知足才會幸福，聽說有欲望的人生才有更多可能......

太多人生導師給你上課了，可你還沒想清楚自己要什么。

又是一個周五。

下班后，外地置業女孩發了條信息：晚上來我這兒嗎？

“好，帶瓶酒過去？”

“嗯。”

北京空想女孩這周回爸媽家，準備把上個月在日本買的蒸汽眼罩帶回去，走時給真貧男孩點了個外賣。

外地加班男孩今天不加班，難得線上CP活動配對的妹子住的不遠，地鐵車程1小時以內，晚上去打卡一家墨西哥菜。

北京大蜜刷完睫毛，挑了件絲絨闊腿褲。天黑了，獵人出動！

你點開微信對話窗口，

“創意方案6點前必須給我”

“在711，馬上回去”

文 | 艾瑪

圖 | 震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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